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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住葛条沟村
文/秦时明月
每个家族都是一树蒲公英,风一吹,种子便在大地上散开来。风再一吹,许多人的一生便完结了。太爷爷的爷爷有三个孩子,他在离赵庄村二十多里远的山里开了个山庄子,三个孩子跟着山庄子飘进了山里。同他们三个来到这里的的还有同族的几个兄弟。麦子和玉米长过了一茬又一茬,他们便忘记了回家的路,永远地留在了山里,最后连尸骨也丢给了山庄子。
这个山庄子就是后来的葛条沟村。据说高祖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,山沟里到处都长着葛条。葛条能串柿子,能串辣椒,能串玉米垛,用处大了去。高祖他们几个索性管这个山庄子叫葛条沟。葛条沟是在沟里,而且不止一条沟:东面和北面是前沟和后沟,南面是南沟。只有西面是一座山,曰:上山——填方是后来修西韩铁路留下的——三条沟相互连通,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。高祖他们也不贪,山和沟给他们圈出多大地,他们就占了多大地,后来葛条沟村的地界也就多大。
一个村子叫沟本来就已经够土的了,可是高家坡人竟然不认“葛条沟”这个村名,坚持称我们村为“南洼”。高家坡是个大村子,地都越过簸箕掌村种到了我们村,我们奈何不了他们。但高家坡村除过有一条叫人羡慕的小河外,条件也不怎么好,而且石头特别多。我们一帮小孩便经常聚齐在对岸山上,朝着高家坡的方向唱歌谣:“高家坡,石头窝。青蛙蹦到你那锅盖上,嘟——嘟——,要喝你家的红米汤!”我们相信,风能把我们的嘲笑送到高家坡人耳边。
稍稍长大一点,我们便不再那么恨高家坡人了,因为我们发现我们村的穷气全是自己给的。原本,我们村是可以甩开周围其他几个村,过上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的洋气生活的,可是最终还是失之交臂。那一年修西韩铁路,上面决定在我们村建个火车站,但是被大人们阻拦了。大人们说:“车站上的人喜欢偷鸡摸狗,专门勾引人家的小媳妇!”但记忆中关于工人偷狗的事情却只发生过一次。
那时候前头爷爷家养着一条狗。前头爷爷是行伍出身,上甘岭战役下来的,人长得很“阴”,话也很少,出手相当狠,村子里没有几个人敢惹他。他家的狗也很厉害,经常咬得从他家门口经过的人哭爹喊娘,前头巷是我们小孩子的伤心地。有一天,那狗咬了车站的工人。工人们当然也不好惹,在一天夜里偷偷将狗捕杀了。等到前头爷爷找到车站时,只看见了几根吃剩下的骨头。前头爷爷很伤心,从此再也没有养狗。但这件事对我们来讲简直要算是大快人心的了。
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,没有历史,人又不争气,肯定要让人轻看了。但我们一群小孩子并不气馁,我们在南沟里顺着一个又一个泉眼挖了又挖,希望这些喷涌的泉水能够为村庄串连出一条河流来;我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,在前沟里围着一堆黑色的石头“开采”,希望能够为村庄找到一处矿藏;我们甚至找到了村庄古老的证据:在我们村的前沟里生长着一种树,这种树树皮有点像榆树,叶子像杉树,我们猜想这应该是一种很稀有的树种。更重要的是,在树下有不少树叶的化石。我们每个人都收藏了不少化石,发誓长大后要弄清楚这种树叫什么名字,好为我们村正名。
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,我们一个个长大了,又都将这事抛到了脑后。20世纪末的一天,我忽然想起了这茬事,连夜跑回家去找那几片化石,但它早就被母亲当作石头扔掉了。我不甘心,又跑到前沟去找,可是不但没有找到化石,连树的影子也没有找到。村人早将树伐掉,种上了能见效益的花椒。
一个村庄的“历史”被轻易丢了,这件事让我懊恼了十几年。让我感到后怕的当然不止这些,因为我发现儿时曾经跟在火车后面行走过的铁轨已经锈迹斑斑,肥沃的前沟、后沟和南沟也都长满了荒草,甚至我跟小一点的孩子们说起儿时的村庄,他的眼里竟是一片迷茫。我很难相信,他们就跟我生活在同一个村庄。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油然而生,这使我相信,我们每个人见识的只是村庄极小的一部分。
属于我的村庄已经丢了,丢在了早年的风里!
年5月1日
秦时明月心向远方!